「我的棺木和他迎亲的轿子擦过。」
「瑾瑜佩婵娟,珠联璧合。」
「一拜——」
一只染了干血的手攀上窗棂,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。
结彩张灯,珠光溢彩,宾客欢颜。
佳人天作,席醉琼觞,溢喜筵开。
手指发了狠地曲起,锈了铁的窗沿斑驳,刺进手心而不觉。
「将她拖去门外,细细赏看殿下大婚。」
「……我不要。」我虚弱的唇间堪堪挤出一句话。
那两个侍卫却不会听我吩咐,粗暴地抓住手臂便拖到门外。
骨肉撕裂的疼痛让我连呻吟的声音都发不出。
我眯着眼睛,隐隐看到一个身着正红宫装的身形,珠簪凤琉。她轻轻抬着下巴,雍贵优雅,露出蔑视的神情。
「粗鄙之女,你妄图所得之位,本宫绝不容许让你坐上。」
「娘娘……已经备好了。」匆匆赶来的侍女附在耳边轻语。
她眉眼间的诡谲一闪而逝,朱唇轻轻吐出几个字。
「来,请莫夫人“上轿”。」
锣鼓喧天,新郎面冠如玉,红色衣袂翩飞,意气风发,骑着暗红色的马,身后跟着花轿将新娘迎出娘家。
「禀殿下,前面有一户姓莫的人家在操办冥婚,为避晦运,脏了殿下大婚之喜,您看可否容许小人让车队改道而行?」
新郎蹙起眉,见前面路上白黄色的铜纸钱漫天飘飞,甚至有一些已经飘到马头前。
薄薄的唇不悦地抿成一条线。
地上跪着的人身形抖如糠筛,一面擦汗一面想这差事太折寿。
终于听得头上的人一句。
「改。」
新郎调转马头,心中猛地一刺痛,似有感应般回头。
那装珩华贵的棺木正缓慢地露出来,往前行着。
他面上无波,继续驱使着马回过头,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。
五年前。
我还是南朝政乱殃及的池鱼,简称难民。
我爹是南朝当朝宰辅,但很不幸,那时南朝篡位之争时各家皇子都在忙着抄家,抄对方阵营里大臣的家,于是我爹作为百官之首首当其冲。
抄家那天,我爹穿着深蓝色的官服,比平时都郑重,他吩咐婶娘,若午时已过他还未归府,便将我送出城,坐上他安排的马车。
那天午后,我被婶娘护着一路出城,过了护城河,眼见就要进了那林子里,官道上呼啦啦涌出来一大片官兵,婶娘为了护着我被官兵射杀了,她拼尽全力把我推进林子里。
我命大,只摔倒了一下,就赶快爬起来,我在林子里仗着身子小东躲西藏,官兵根本追不上我。
我看见驾着马车的车夫死在马车上,官兵走后,我爬进马车,想要找点吃的,毫不犹豫把那一包袱没用的金银舍去,背着装着吃食的小包。
后来我混进了南朝的难民潮里,大家都灰头土脸,背着包袱和抬着坐着老人的木车,鞋子和衣服都磨破了。
不论是宫墙里,还是城里都在打仗,大家都无家可归了。
我没看到我爹被砍头,因此不相信我爹已经死了,我往前走着却又往后回头,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接我。
不知道走了几天,我们走走停停,歇息的空当,我问旁边的哥哥,「我们要走到哪里呀。」
那哥哥还在翻着书页,明明手指都乌漆抹黑的,脸上也脏脏的,背那么多东西也不把书丢掉一本。
「我们要去北朝。」他微笑着,抿着唇。
「为什么去北朝?」我捧着脸,直直盯着他。
他倒也不因为我年纪小听不懂就敷衍了事,而是认真思索了,又微笑着看着我开口。
「南北两朝素来交好,南朝斗乱,殃及百姓,有一部分心存侥幸的南朝人只是往离主城远一点的边陲小城而去,暂时安家,期盼着待到君主之位尘埃落定,再重新回去居住。然而南北两朝原本便是一家,我的祖上在北朝,后迁徙至南朝居住,我们这些人都是向往北朝的国泰民安,富庶乐蜀,不愿再待在南朝遭受祸乱之灾,因此想要顺水推舟回到北朝。」
他见我直愣愣盯着他,曲起手指,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,好笑道,「听明白了?」
我作思考状,凝神看他,看得直到他以为我有什么高谈阔论要抒发的时候,才摇头晃脑,促狭道。
「没有。」
他哑然失笑,伸手从麻布衣服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我。「真是人小鬼大。」
我接过来,思索了一下,把手腕上的红绳银串捋下来,递给他,笑眯眯道,「我爹说,无功不受禄。」
那哥哥又愣,不知该说什么好,只是我硬塞给他,便只好收下了。
就这一小会的时间休息,他又翻上了书。
我嘴里含着糖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,突然咦了一下,凑过身去摸他的眼尾。
「哥哥,小豆豆。」
我用手指抹去他眼尾旁边的尘土,那颗黑色的痣像一枝黑色的玫瑰一样倾身侧绕在狭长的眼尾处——我才发现他的皮肤原来那样白。
他翻书的手指顿了一顿,有点愣神地看我,不一会儿,便噗嗤一笑,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。
「傻姑娘,那叫痣。」
我似懂非懂点点头,左右是不知道的东西。
吃着糖,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。
朦朦胧胧中,听到前面有欢呼声。
「得救了,得救了!」
「北朝派人来接我们了!」
「真的?真的吗?!天哪!」
旁边的人把我摇醒,声音低低的,却也掩饰不住欢喜。
「哥哥……」我揉揉眼睛,不明所以。
「丫头,北朝的陛下派了王军来接我们回去,为首骑马那位,」他伸手指过去 。
「是二皇子殿下。」
我眯着眼睛,逆光中,看着那少年着黑色劲装,冠带玉瑾,飒爽英姿。根骨分明的手指缠绕着暗红色的缰绳,正侧头和旁边的副将低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