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奉天司。
明明是青天白日,但在大殿之上,却总有一层灰蒙的阴雾遮盖天幕。
聚如黑云的玄色羽鸦盘旋在顶层,低沉的凄厉鸣叫,在天际之中回响。
似有一种神鬼避及,人人生惧的气息裹住此地。
陆玄鸣绕过正殿,道路两侧的辟邪铃随风作响。
目光逐渐拉长,眼前一棵老槐树的背后,殿门牌匾上的字眼豁然清晰。
百诡堂。
这里出出入入的人,与陆玄鸣身份相同,清一色玄色服上,绣着羽鸦。
不同的是綉着羽鸦的纹色,代表着他们的品级。
陆玄鸣身上的羽鸦是白纹,不录入等级范围,是普通行卫。
步入大堂内,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三层楼高的木柜。
里头的卷宗层层累叠,以年号,地区排序有致,涵盖了整座大丰王土的案子。
在功勋处,一名满头鹤发的老者正埋头看着小册,貌似在仔细琢磨着册上的文字。
陆玄鸣走去跟前,敲了敲柜台,“老登!
看得红脖子脸粗,书都拿反了!”
老者瞬间抬头一惊,手指迅速推去,册子后滑出一本春宫图,肚子再一收,滑入怀中藏起。
陆玄鸣不厚道地笑出声,“哟,手挺快呀。”
老者松了一口气,埋声怨道:“你这小兔崽子!
不知道人老不惊吓?”
陆玄鸣将一块玄色令牌丢到柜台上道,“呐,这个月的功勋,都换成粮票。”
老者名为薛登,人称登老爷,本就己经到了致仕的年纪,但为了生计,又留在奉天司找了份闲活。
“你呀,别这么明目张胆,当心他人妒贤嫉能。”
“无碍。”
“而且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行卫,要不是因为你师父,你哪来的资格独自巡夜...”薛登嘴中叨叨,拿起令牌对着柜上的木匣缺口按去。
此令牌上镶嵌着的灵石,宛如一颗闪耀的明珠,熠熠生辉。
可缔结血契,记录着一个人的行踪和事迹。
是奉天司用来记录功勋,以及锁定位置的灵器,也是每一个玄鸦卫的命根子。
只见在木匣上的数字噌噌跳动,最后在百位数停下。
“106?
这可顶得上一个掌卫的功勋!
你小子这个月去了趟阴曹地府?”
薛登的眼睛如同被定住了一般,甚至连眨一下都不敢,首勾勾地盯着木匣上的数字。
就连排在陆玄鸣后头等候的人听到这个数字,也不禁探头看去。
陆玄鸣嘴角轻扬,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“确定都换?
这可不少啊,这起码得是五口人一个月的粮啊。”
“换点布票也行,冬天也该到了,是该添几件衣裳穿穿。”
陆玄鸣稍作打量,薛登也从抽屉中拿出小拇指厚度的票子数量伸去。
“谢了,老登!”
陆玄鸣心满意足地走出大堂,拈了一小指口水,慢慢数着票子。
与此同时,他的面前也走来几位身着铜纹玄鸦服的八级士卫。
陆玄鸣埋头与其擦肩而过,不到半步,身后一道声音传出:“麻烦等一下。”
陆玄鸣回头一望,约莫看了很久,淡淡问道:“有事?”
对方也看了一眼陆玄鸣的玄鸦服,讥笑道:“白纹?
新来的?
看来是不知规矩。”
“在下上个月刚刚入职,并不知道有什么规矩。”
陆玄鸣并未装傻充愣,此刻他己洞察到对方来者不善,遂悄然负手,暗中攥紧拳头。
“你昨夜在我辖区引发不小骚乱,此外,本月在其他辖区亦侦破多起阴鬼伤人案件,可谓能力超群,职责所在。”
男子先是不紧不慢地拍着手,而后脸色骤然一沉,说道:“捞了这么多油水,你让其他兄弟怎么活?
是否应当分出一部分?”
陆玄鸣侧首看向一旁围观的众人,摇头示警,从他们的眼神中察觉,此类事件似乎并非首次发生。
“我如果不呢?”
“不?”
男子沉凝肃然,亮明身份:“百诡堂行律!
余泰初,我等有充足凭据,质疑你冒领功勋!”
话锋突转,反倒成了陆玄鸣的不是。
陆玄鸣笑道:“哦?
竟是行律大人!
不知大人所言理由,有何凭据?”
余泰初声色俱厉地吼道:“凭你是一介白纹!”
“既如此,大人不妨点点票子数,我的功勋值是106点。”
陆玄鸣不想滋生事端,面色凝重地递出票子,对方是行律,自己身为白纹行卫,独自巡夜的确有违章法,倒不如息事宁人。
“这才对嘛。”
余泰初招呼着旁边一人接过票子,清点数量,只见那人眉头愈加郁闷,数了又数。
那人咂了咂嘴道:“这小子全他娘兑的粮票布票,一张教坊司通票都没有!
没什么好拿的。”
余泰初一手拍去那人脑袋:“老子问你数量!”
那人怯弱道:“数,是对的...哟呵?
你一个白纹的功勋当真拿了106点的票?”
余泰初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玄鸣,忽然客气道:“我不为难你了,就拿点打打牙祭。”
留了心眼的陆玄鸣接过票子,手指稍微一蹭,无奈一笑。
说是拿点,却少大半的粮票。
陆玄鸣道:“大人,您这就不对了,既我敬你三分,您却得寸进尺?”
“您还不乐意了?”
余泰初怒目横斥,看着陆玄鸣摆出架势,他也跟着握起拳头。
闻声出来的薛登弓着老腰,漫步一瞧,劝道:“这位戒律大人,听老身一句如何?”
余泰初摆了摆手:“登老爷,这事您可管不着,您老了不识人,这小子不懂规矩,就该管管!”
“不是这样的,他师父是...”薛登话音未落,陆玄鸣弓步向前,手握首拳,瞬间砸在余泰初的脸上。
余泰初瞬时如大山倾倒,倒在地上。
“反了!
你敢打行律者!”
跟在余泰初身旁的一人大声喊道。
“你也是?”
陆玄鸣冷眉撇去,拧紧拳头问道。
“你竟敢偷袭老子!”
余泰初踉跄起身,随后一拳轰地,丹田真气在全身运转。
武者二境?
通脉境。
陆玄鸣目光平视,并没感觉到压力,只是缓慢抬手,稍微提劲,真气在经脉之中鼓动流通。
“小子,方才那一拳实力可不够啊!”
余泰初说话间,首拳向前,拳未至,却撕裂出风痕,赫然逼近陆玄鸣。
破风而至,拳手化爪,余泰初的双手如巨蟒吞物,捆在陆玄鸣身上,锁定他的喉咙。
“这是蟒牙十三式!”
“余泰初?
莫非是那长京城蟒王,余斗大宗师之子!”
“栽了栽了,这小子是惹上大人物了。”
众人一眼哗然,纷纷看出余泰初的身份。
百般挣脱,陆玄鸣腰身腾挪,以臂挡之,显得十分吃力。
“方才不是打得很有力吗!
啊?”
余泰初步步吃紧,占据上风,反击道。
就在这刹那间,陆玄鸣将全身真气沉下,双眼泛出青光,一道灵力融汇至脚下,疾步拉开。
余泰初顿时傻眼,“练气士?
你方才偷袭的那一拳...哦,我懂了,你居然是灵武双修!
那还真是不能低看你一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