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果他的语气意料之外的轻柔。
「没事了,公主不要害怕。」
我一下愣在原地,别人避我唯恐不及,在这深宫之中,从来没有人,跟我说过这样的话。
这个季淮安,和别人不太一样。
再见到他是在宫宴之上,觥筹交错,丝竹悦耳,绝世舞姬助兴。
季淮安眼神是众人里难得的清醒,他饮尽其他人敬过来的酒,每一口咽下去后都要微不可察地抿一下唇。
他不爱喝酒。
也不近女色。
他好乖,若是成了婚,他会每天晚上按时回家,喝一碗妻子熬下的鲫鱼汤。
再见到萧景承的时候我跟他说想嫁人,他放在我扣子上的手停顿了一下。
「是谁?」
「没谁。」
他发狠握住我下巴,我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被捏变形了,过了好半天听得他半眯着眼睛道:「好啊,岭南那边还差个书吏,祝永宁,你哪里找的如意郎君,他舍得为你舍弃前程么?」
这和流放没什么区别了。
我倒是可以舍弃荣华富贵,季淮安呢?他千辛万苦考上的探花郎,没得理由要陪我前途尽毁。
我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萧景承冷笑一声,对这种沉默的顺从很满意。这天晚上他格外凶狠,我狠狠咬着他,在他肩头留下好几个冒血的牙印。
过了几天,他半夜里再来,喝茶的时候不动声色道:「季淮安赐婚佳宜郡主。」
他状若无意,如鹰般的眼眸却紧盯着我,像是想要从我脸上的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一样。
我直直望着他,笑道:「真是一桩好姻缘,明天我去恭贺郡主觅得良人。」
似是觉得无趣,他没说什么,茶杯放下站起身来就要走,我拢着寝衣叫住他。
「喂,你专门跑来告诉我这种事,不会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吧。」
他嗤笑一声,转过身道:「祝永宁,你在做什么梦?」
上一次问他也是这么回答的。
这是我第二次问萧景承他是不是喜欢我。
那时候我还很小。
我随着母亲进宫,母亲凭一己之力搅和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,宫里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同我玩。
其中有一个,欺负我欺负得最狠。
他呼风唤雨,身后要么跟着一大群太监宫女,要么跟着一大群孩子,反正来去从来人多势众。
直到有一天,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嬷嬷那里听说,一个小男孩如果天天变着法逗弄一个女孩,多半是喜欢她。
原来萧景承喜欢我。
萧景承听了后哈哈大笑,他平时欺负我一般都是指挥其他人,他只需要坐在边上看戏就行。
但那一天他恼羞成怒,亲自捏了手腕朝我走过来,叫我晓得他就是立时死了也不可能喜欢我。
太医给我诊出喜脉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上,一副生怕被杀人灭口的样子。
我亲自给他封了个大红包压惊。
到御书房去找萧景承的时候,他案头正摆着一碟芙蓉糕,不知是后宫哪位佳人做的,摆盘十分精致,底下垫着层紫金花瓣,尤沾朝露。我毫不客气拿了一块。
萧景承掀起眼皮打量我一眼,冷冷道:「你来做什么?」
要我说皇帝的东西就是好,这芙蓉糕比我宫里的甜多了,我不紧不慢又尝了两块,才慢悠悠道:「本宫来同芊芊他爹叙叙旧。」
萧景承面无表情问:「芊芊是谁?」
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,我手一撑坐在桌子角上,晃着腿问他:「好听吗?我刚刚起的名。」
他表情微怔,眼角弯下来,有那么一个瞬间,我觉得他似乎是高兴的,但他很快开口道:「祝永宁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」
知道。
我以前也想过自己怀孕的场景。按照话本里说,应当是我卧在床头,我的夫君欣喜若狂,一面重重打赏诊脉的郎中,一面把我抱起来转圈,又慌着差人去买外面最出名的酸梅汤来给我喝。
而不是像萧景承现在这样,坐在那里,冰冷冷地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「我的药上回吃完了。诶,要是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?我素来名声差,大不了再多个秽乱后宫的罪名,届时大家都在猜孩子他爹是谁,你猜猜,会不会有人怀疑到皇帝陛下头上?」
「放肆!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。」
萧景承拍桌而起,我不疾不徐打断他,报复性地朝他嘘了一口,笑道:「陛下此刻还是小声些的好。」
他紧紧皱着眉,半晌道:「朕安排你出宫。」
我有些讶然,还以为他会赐我一碗滑胎药之类的。
但转念一想,他膝下无子。